资本市场寒流叠加疫情影响,身边的医药从业者普遍比较焦虑。如何吸引更多资本以推动开发效率?如何摆脱日益“内卷”的低维度竞争,进行跨领域的项目开发?在一级市场投资逻辑巨变的背景下,什么样的公司能够穿越寒冬冲出迷雾?
刘飞:拒绝内卷和躺平,探索新的生存之道
2022.06.06
资本市场寒流叠加疫情影响,身边的医药从业者普遍比较焦虑。如何吸引更多资本以推动开发效率?如何摆脱日益“内卷”的低维度竞争,进行跨领域的项目开发?在一级市场投资逻辑巨变的背景下,什么样的公司能够穿越寒冬冲出迷雾?

  资本市场寒流叠加疫情影响,身边的医药从业者普遍比较焦虑。如何吸引更多资本以推动开发效率?如何摆脱日益“内卷”的低维度竞争,进行跨领域的项目开发?在一级市场投资逻辑巨变的背景下,什么样的公司能够穿越寒冬冲出迷雾?

  投资人眼中“务实、懂国内市场、执行力强”的刘飞,是一名从本土药企走出的创业者。40岁出头的他,创业正芳华。刘飞近日接受医药魔方采访时坦言,工作好比修行,新药开发也是从“学以致用”到“知行合一”的持续进化。如果换个思路琢磨,或许都会找到适合自己企业的生存/发展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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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飞博士,无锡米诺瓦医药科技有限公司创始人/总经理

学以致用

    医药魔方:是因为什么样的契机,进入医药领域?

  刘飞:1998年高考时“歪打正着”,考上了中国药科大学的化学制药专业, 2002年追随尤启冬教授读博。非常感谢尤老师的悉心培养,让我在科学和做药理念方面都获得很好的训练。

  博士课题是与美国Chiron公司有合作,相较于企业做的工作,我们主要是开发新的药物分子骨架,这些工作即便是放到今天产业界依然很前沿。2007年博士毕业时,国内的创新药氛围不是太浓厚,大多数同学要么去高校做老师,要么到国外做博后。

  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选择去高校这条路,可能是跟自己的性格有关。因为已经在象牙塔中生活了9年,如果继续的话,目标非常清晰,讲师、副教授、教授……我想,生命只有一次,其魅力很大一部分来自于未来的不可预知。如果一切都按照预设走,似乎少了很多乐趣。到产业界,未来相对会更加不可预知,也就更有趣。当时其实也没有想过有天会创业。

  既然决定到产业界,剩下来就是希望能够“学以致用”。再回到当时的环境,一般也就两个选择:要么去CRO,要么到药企。彼时对CRO的理解和认知也比较局限,以为去CRO从简单的合成开始干,此前积累的“新分子设计”经验可能无法学以致用。

  当时无论是做新药环境还是资讯获取途径,远远没有现在这么丰富。我一直在南京,对2007年先声药业在纽交所成功上市还是蛮震撼,并且它在国内算是非常早布局创新药。所以便义无反顾地加入了先声药业。

  回过头来看,医药是一个需要长期学习和坚持的行业。这好比一场修行,无论你的第一份工作是从哪里起步,即便处在懵懂期也是“一边在做,一边在成长,一边在调整”的状态,算是从“学以致用”到“知行合一”的过程。

  医药魔方:既然创业不在原本的预设目标中,为何又做出了这一选择?

  刘飞:首先要感谢 “老东家”先声药业,这段职业经历让我受益匪浅。博士毕业进入先声后,公司就把我安排到清华大学做博后,希望将清华大学化学系研发的复杂分子结构引入到药物分子的结构修饰中。在清华,我受到了与国外几乎一致的科研熏陶与培训,并逐步建立起产学研转化的思维。

  做了两年博后,我回到先声药业,被安排担任药物化学室主任,与前一年开始引入的多位海归科学家打“组合拳”,一起进行创新药研发,参与了诸如JAK、SYK、BRAF等靶点新药的开发。

  比较遗憾的是,当时国内创新药氛围尚未建立,进入候选阶段的项目如果要推进到临床阶段,需要巨额资金投入。正是在此背景下,先声提出并搭建了百家汇平台,既引进外部公司的项目,也鼓励内部孵化创业,先声通过股权投资控股,并提供后续产业化平台和销售渠道。于是,我便自告奋勇地提出申请,带领我们药物化学室的同事们一起创业,创立了南京信诺泰医药。

  医药魔方:这次创业的过程及结果跟预期一致吗?

  刘飞:创立信诺泰后,我们面临的第一个问题是“到底做什么?”。个人体会,创业者需要想清楚的第一件事情——团队怎么活下去?当时我们就找了两条生存路径:一种帮其他企业做创新药,拿CRO服务费;另一种是转让3.1类新药批件。坦白说,只要立项眼光准确,后者在当时是风险较低、来钱更快的途径。

  我们当时在一年内卖了2个3.1类新药项目,解决了短期内的财务压力。这时就会去想,做这类项目没有多高门槛,审评排队越来越长,也偏离了当初的创业预期,还能走多远?

  当你觉得当前做的事与心中的价值观出现冲突时,自然会去想“下一个阶段,我要做什么?”的问题,很多时候的决定可能就是源于这种“起心动念”。

知行

合一

  医药魔方:“起心动念”之后,还是想继续创业?

  刘飞:是的。创业会迫使你走出舒适区,一旦启动了可能就无法停下来。创业的过程,除了“起心动念”的价值感驱动,也离不开贵人相助。

  很幸运,在2013年开启创业时,我们就遇到了创业路上的贵人——全球制剂领域的传奇人物陈志明博士。陈博士从1993年就开始在美国创业,创立的Andrx公司于1996年纳斯达克上市,是美国前十的仿制药公司。后来他将公司卖掉后又启动了第二次创业、第三次创业。

  陈博士获悉我的情况后,便鼓励我做更有价值的事,将精力聚焦在自研项目的开发上。在他的倡导下,我们共同创立了诺瑞特,这算是我的“第二次创业”。

  这一次创业的主要收获,不仅进一步拓展了我们的国际视野,也帮助打磨出团队的技术特色。陈博士擅长制剂,我们团队擅长药物化学,在“制剂+药物化学”优势互补的搭配下,我们将项目延伸到多个疾病、多种剂型的开发。我们从职业生涯伊始就合作的研发团队,至今依然在一起进化,并建立了深厚的默契与信任。

  医药魔方:既然核心团队没变,那是项目变了?

  刘飞:准确地说,是做事情的重心发生了变化。在第一次创业获得能够维持企业运转的“现金流”之后,我就跟团队说,靠3.1类新药项目肯定走不长远,还是要找到我们的核心竞争力。

  因此在第二次创业中,我们更多是在打造团队的技术特色。也是在这次创业实践中发现,某些用化学无法解决的问题,可以借助药物递送系统(剂型)来解决;同样剂型做不了的,也许可以用化学手段来解决。

  有了“制剂+化学”双重开发的视角后,就开始在多个疾病领域进行探索和尝试。结合我们的专长和经验,最后决定在精神疾病和损容性疾病领域发力。

  后来因为对公司未来规划的预期,2021年我们与陈博士协商后创立了南京迈诺威医药,并利用原来的场地和团队继续新的事业。因此虽然三次参与或主导创立新公司,事实上无论是技术还是团队,以及项目开发理念,总体上是一脉相承且持续进化的。

  医药魔方:每一次转换需要克服哪些挑战?背后的驱动力是?

  刘飞:个人体会,已经克服的挑战也算不上是什么挑战。因为既然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其实相对来说是比较顺利的。可能跟团队长期合作形成的默契有关;也可能跟产品雏形想的比较清楚,能减少试错成本有关;还有可能跟公司发展节奏把控有关,不像一开始就“高举高打”的公司资金压力相对较大;同时比较幸运的是,原来在高特佳做投资的唐帅博士加入了我们,填补了我们在“资本”这块的不足。

  要说“驱动力”,还是回到工作本身就是从“学以致用”到“知行合一”。做自己觉得有价值的事情,具有清晰的目标感,一般不太会去考虑需要什么驱动力的。

  接下来最大挑战,可能不是来自技术和项目方面,更多是来源于行业环境。比如过去几年行业因热钱涌入大幅拉动了薪资水平,部分职位的薪资已经失衡。企业要发展,往往会面临“团队要继续扩张与原有凝聚力持续高涨”的挑战。这个过程中如何平衡老员工和新加入员工利益,我们最近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在思考。也很希望有机会与同行多多交流,看看其他公司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

  医药魔方:新公司已经完成两轮融资,接下来重点推进的项目是?

  刘飞:如刚刚所言,我们主要是聚焦在精神疾病和损容性疾病两个领域。精神疾病的第一个项目计划6月份IND。这个领域产品开发难度和投入都比较大,我们很难做到火力全开。

  损容性疾病,进度最快的项目就是溶脂针,计划在2024年上市。这个产品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切入损容疾病赛道的敲门砖。围绕这个产品特点和疾病特征,我们也布局了更新换代的产品。

  除了溶脂针,我们还在雄激素脱发、痤疮、黄褐斑等领域有产品在研。并且我们还注册了一家子公司,用于开发和销售与药品配套的械和妆。我们在损容性疾病领域的规划是——围绕药品,打造“药-械-妆”搭配的产品矩阵,最终目标是在该赛道成长为一家biopharma。

  医药魔方:损容性疾病,听起来有些像“医美”。消费者似乎更青睐进口产品?

  刘飞:损容性疾病与医美存在蛮大的差别,我们公司的核心产品是药品,药品针对的是疾病。损容性疾病主要针对的医院科室是整形外科和皮肤科。与其他疾病领域相比,这个领域具有更强的消费属性。我们在这个领域布局有以下几点考虑:

  从市场格局来看,目前这个领域的产品主要是由艾尔建、高德美等少数跨国药企开发,国产产品还具备一定的发展空间;

  从支付场景来看,我们的主要产品虽然是药品,但因其消费属性最后往往并不需要医保来为此买单,可以突破现有主要靠“医保”买单的创新药商业化支付瓶颈;

  从疾病特征来看,东西方对“损容”的认知和治疗需求也存在较大的差异,比如美白及祛除黄褐斑,对欧美白种人来说就不是“刚需”,而对亚洲人群来说需求较大;

  从技术角度,国内在这个领域的技术相对落后,我们结合过往认知与积累,能找到发展空间。

  总的来说,我们的初衷通过技术来促进消费医疗升级,为用户提供更加安全可靠的产品。往大了讲,是以“美好生活”为发展主题,布局“心境美”和“形象美”两条管线,这也是在积极响应总书记提出的“要把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作为科技创新的落脚点”这一愿景。

创造

价值

  医药魔方:新管线其实也可以选择license in,为何从微创新角度进行开发?

  刘飞:对于大部分医药企业来说,创始团队的背景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未来发展思路。我们团队优势是灵活利用先进技术解决临床问题,这决定我们的主要模式不大可能是license in为主。另外,我们目前主要是针对天然分子、老药进行化学结构和剂型的再创新,主要解决其成药性问题,这样在风险相对可控的情况下开发新药,所以愿意把我们的工作称之为微创新,“micro-innovation”,这也是我们公司中文名“迈诺威”的来源。

  医药魔方:作为细分领域的初创公司,如何在未知中寻找解决问题的线索?

  刘飞:从2013年开始,我们所有项目的发起都是从我开始的,然后团队迅速从化学、剂型、专利、生物评价等角度调研,并在较短时间内建立了产品雏形,这很大程度上受益于团队默契配合。

  另外一点,可能是大家对我的认可。我常常在内部喜欢提的一句话叫“一定要创造价值”。在未知中寻找解决问题的线索,其实也是在寻找价值点。价值是什么?很赚钱的项目,不一定能创造价值。做这类项目久了,会觉得人生失去价值和奋斗目标。过去十几年,个人对医药行业走势预判,基本都“蒙”对了,没太打脸,这也可能是大家觉得在一起是能够去创造价值的信念。

  医药魔方:从过来人的感受,me too红利期还存在吗?对于当前行业的整体发展态势,您有何建议?

  刘飞:me too当然有机会也有价值,它能解决中国新药短缺的问题,也是医保谈判的底气,比如第三代EGFR抑制剂的国产替代。me too市场潜力和十几年前的3类药(国外上市,中国未上市)有些类似,但它的红利会延续比较长时间,比较适合中国有市场、有渠道的pharma,不大适合我们这种比较早期的小型biotech。我们这种初创小型biotech要形成自己的技术特色和产品特点,才会找到适合自己的生存/发展之道。

  投资人比我们更理解价值创造,只是对于现有基金退出模式,他们对“长期价值”更多是知易行难,短期内很难做到知行合一。对创业者同道们建议是,既要借助资本的力量,但也不能因为要迎合资本,忘记内心那份淳朴的价值观。